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发展,人工智能(AI)正处于创新成果集中爆发的技术奇点期。“奇点”本来是一个数学和物理上的概念,现在常被用来指代经济社会中由新技术带来的剧烈变化。科学技术的每一次进步都使人类认识世界的水平达到新的高度、改造世界的能力实现新的飞跃,同时也会对经济社会产生深刻影响。
1997年、2016年发生的两件大事大家可能仍记忆犹新,国际象棋、围棋的世界冠军相继被机器人打败,这是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重大进展。2023年以来,OpenAI公司相继发布ChatGPT4、Sora、ChatGPT-4o等多模态大语言模型“爆品”,引发世界瞩目。随后,其他一些大公司也纷纷推出各自的聊天机器人,在参数、数据、性能上有所超越。国外聊天机器人的系列“竞品”,标志着人工智能发展进入多模态大模型的“春秋战国”时期。
当下,作为世界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前沿核心成果,人工智能技术正在和将要催发一系列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的产生与发展。人工智能技术及产业发展的现状和趋势如何?中国如何在这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抢抓机会窗口进行“变道超车”?这次的演讲,主要围绕“人工智能:从技术奇点到经济奇点”谈谈个人对人工智能所带来的技术变革与产业革命的一些思考。
人工智能驱动下的技术革命将释放和解放人类的脑力智力
人工智能技术的最新成果主要是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发展。国家语言资源监测和研究中心发布2023年十大新词汇,生成式人工智能居于榜首,足见国人对人工智能的关注。
2023年以来,中国出现了“百模大战”,涌现出200多个大模型,包括百度的文心一言、阿里的通义千问、腾讯的混元助手、华为的盘古、科大讯飞的星火等。生成式人工智能可用于各种自然语言处理任务,这对客服、助手、翻译、文创、科研、教育等领域将产生“创造性破坏”;文图生成视频大模型更是“一个人”包揽短视频的摄影、导演、剪辑等任务,这对短视频、直播、影视、游戏、动漫、广告等行业会带来“颠覆性创新”。
人工智能科学家特斯勒提出“特斯勒定理”,意即每当AI取得突破时,它都会被重新定义。一定意义上,AI可被定义为“一切尚未完成的事物”。的确,随着AI智能水平的不断提升、应用场景的不断扩大,它正在挑战并尝试解决人类的各种“难题”。
在生物学界,DeepMind公司开发的AI模型AlphaFold2,曾解决了生物学界蛋白质空间预测方面的难题;最新版AlphaFold3几乎能够预测所有生命分子的结构和相互作用,为药物发现带来前所未有的机会。
在数学界,一系列专业AI数学“神器”,助力推进数学新发现,提出新猜想和新方法,解决科学难题。有“数学天才”认为,借助AI编程语言,将颠覆数学界传统,改变数学的研究方式。著名数学家丘成桐认为人工智能目前没有办法提出新观念,因此“不可能取代最尖端的数学家”。言外之意,其他层次的数学家可能就要面临“失业”的风险了。
物理、化学等学科也面临类似的“创新者的窘境”。同样,人工智能对文史哲、经管法等学科的冲击也比较大,将对高等院校人才培养、教学和科研等方面带来一场“范式革命”。
无论弱AI、强AI还是未来的超级AI,目前大都局限于人类生活领域;未来人工智能的演进方向将是生产领域,如农业、工业以及服务业中的各种产业机器人和生产工艺流程中的各种智能设备,包括医疗机器人、养老机器人等。
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革命,属于通用目的技术,可以链接、渗透、赋能万物。它在算力、算法和算料(数据)上所展现出的高链接性、强渗透性、泛时空性,不是以往任何技术革命可比拟的。如果说历史上前几次技术革命给人类带来的是身体和器官的释放和解放,此次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革命释放和解放的将是人类的脑力、智力。
无论感知、认知的水平,还是记忆、计算的能力,抑或智商、情商的表现,人工智能几乎可以囊括人类个体的最高水平。从这个意义上讲,称未来人工智能是“世界模拟器”并不为过。
从技术奇点到经济奇点中间存在价值变现滞后性或后显性
人工智能产业链包括上游基础链、中游技术链、下游应用链等庞大的产业链群。同时,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等数字技术与人工智能技术相互加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其他各类数字技术都各自拥有上中下游相当长的产业链,各自以“迂回生产方式”推动人工智能产业的叠加、倍增等乘数效应。
仅就芯片制造这一环节而言,芯片生产线涉及50多个细分行业、2000道至5000道工序。英伟达高端芯片一直供不应求,“十万卡集群”正在成为美国人工智能大模型公司的标配。基于Blackwell框架的最新款AI芯片,在美国售价为每颗3万至4万美元。2024财年,英伟达净利润达到298亿美元,同比增长581%,毛利率76%。与之相伴,公司市值从一年前的6000多亿美元飙升到3.3万亿美元。
过去三年,中国人工智能核心产业增长速度分别达到33.3%、18%、13.9%。2023年,人工智能核心产业规模达到5784亿元。按照国务院规划,到2030年人工智能核心产业规模将达到1万亿元,带动相关产业规模达到10万亿元。现在看来,这个规划还是比较保守的,肯定会提前几年实现。
从技术奇点到经济奇点的中间,存在技术价值变现的滞后性或后显性。目前,无论是生活机器人还是生产机器人,离规模化、产业化、场景化还有较大距离,与我们期待的经济奇点为期甚远。
历史上,历次技术革命转化成产业革命的周期都很长。1776年,瓦特制造出第一台改良蒸汽机;但直到1830年以后,以蒸汽机为主的机器在英国才得以普遍使用。以电气化为代表的第二次产业革命经历大半个世纪,才显示出对经济增长的实质性影响。以信息化为代表的第三次产业革命,到21世纪初期还没有给生产力和产出带来人们期待的改变。这里,我没有用“工业革命”而是用“产业革命”。因为技术革命所带来的大变革除了工业领域,还包括农业、服务业、金融业、基础设施领域等。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时代所创造的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共产党宣言》发表在1848年,这一年是第一次产业革命末期和第二次产业革命酝酿期。其后发生的第二次产业革命和第三次产业革命上半场验证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技术革命引发产业革命,进而导致经济增长速度倍增的观点。
从人均GDP来说,公元1000年到1820年的800多年间,世界人均GDP提高了53%;1820年到1950年的100多年间提高了2.2倍;1950年到1998年的40多年间增长了1.7倍;1998年到2023年的20多年间增长了1.5倍。按照人工智能专家库兹韦尔提出的“加速回报律”,相信未来几十年世界范围内一定会迎来人工智能的经济奇点。
推广“6个90%”的创新经验推动创新链产业链人才链融合
在中国,以人工智能为主导的数字技术创新和应用突飞猛进,数字经济长期持续快速发展。然而,一些发达国家筑起“小院高墙”、实施“脱钩断链”,导致中国核心数字技术被“卡脖子”、关键产业链被“断供”、高端人才被“隔离”。面对挑战,我们如何积极应对?
第一,当务之急是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实现关键核心数字技术的突破,可以选择相应的技术路线:一是“集中攻关”取得关键突破。对于关乎国家发展和国家安全的关键核心技术,要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进行集中攻关,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高效配置科技力量和创新资源,形成关键核心技术攻关的强大合力。二是另辟蹊径伺机“变道超车”。在颠覆性创新下,先发企业具有较大的“先动优势”,但也往往面临因下一代颠覆性创新而成为沉没成本的风险;后发企业若致力于新一代颠覆性技术,可直接“轻装上阵”,实现赶超。
第二,全面开展“人工智能+”行动。中国经济是靠实体经济起家的,也要靠实体经济走向未来。数智化时代,实体经济普遍面临数字化转型、智能化升级的紧迫任务,以实现质量、效率和动力的“三大变革”。事实上,农业、工业、服务业变革都离不开数字技术的支撑。数字企业需更加有效地对接实体企业,在解决其数字化转型、智能化升级存在的痛点、卡点的同时推进相关数字技术的创新突破。实体企业特别是制造业企业也要积极运用人工智能技术实现智能制造,推进技术体系升级换代。
第三,强化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企业了解市场需求,对技术进步方向敏感。要强化企业在国家新型创新体系中的主体地位,加强企业主导的产学研深度融合。骨干企业可联合高校、科研机构组建创新联合体,牵头组织重大数字技术项目,推动成果产业化应用。同时,充分发挥龙头数字企业在创新生态圈中的作用,推动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深度融合。
深圳“6个90%”的创新经验值得推广,即90%以上的创新型企业是本土企业、90%以上的研发机构设立在企业、90%以上的研发人员集中在企业、90%以上的研发资金来源于企业、90%以上的职务发明专利出自企业、90%以上的重大科技项目发明专利来源于龙头企业。
第四,积极推进数字技术标准国际化。技术既要创新出来,也要有效扩散出去。知识产权和技术标准化是促进数字技术创新、扩散的重要途径。要在重视知识产权保护的同时,不断提升技术标准化进程;注重数字技术标准与知识产权之间的协同,推动技术专利化、专利标准化、标准国际化等;重视提升专利质量,以开源数字技术和开放式创新体系积极拓展技术标准的“朋友圈”,增强国际话语权。
第五,加快构筑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开放创新生态。要紧扣“四个面向”,坚持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协同融合发展,统筹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构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开放创新生态,形成世界科创中心和人才高地,努力培养造就从战略科学家、一流科技领军人才和创新团队到卓越工程师、大国工匠的各类互补性人才。
(原载于《解放日报》2024年10月12日思想者版块,作者戚聿东,系766全讯白菜网999策略白菜手机论坛院长、二级教授,兼任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专家咨询组成员、中国工业经济学会副会长、中国企业管理研究会副会长等。)